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紐約現場》專訪美國前財政部次長傅沛德：
美國金融風暴橫掃全球，這市場會有回歸寧靜的一天嗎？傅沛德認為，明年上半年之前將是美國經濟最慘的時候，過了這段時間，情況就會逐漸好轉。
整理‧胡健蘭 ／ 採訪‧胡健蘭


受到次貸風暴衝擊，連擁有一百五十八年歷史的雷曼兄弟都垮台，這場風暴有結束的一天嗎？

九月十二日（美國時間），記者從布滿媒體的雷曼兄弟紐約總部，步行十五分鐘，來到東五十三街的美國最大上市資產管理公司貝萊德（BlackRock）總部。在這裡，美國前財政部次長、聯邦準備理事會（Fed）前主席葛林斯班的核心幕僚傅沛德（Peter Fisher）告訴我們：「市場情況雖糟，但是天不會塌下來（the sky wont fall）！」。


傅沛德目前擔任貝萊德全球固定收益研究團隊共同主管，手上管理資產規模超過五千二百五十億美元（約合新台幣十六兆八千五百億元），他曾在紐約聯邦儲備銀行任職十五年，也是九一一事件後，讓美國金融市場恢復正常運作的功臣。因為長期參與貨幣政策決議，傅沛德對全球金融市場有深刻的觀察。面對這場風暴，他認為，從現在起到明年上半年，將是美國經濟最慘的時候。美國經濟要復甦，關鍵在房市必先回穩，而房市回穩的觀察指標，就看美國房貸利率何時下滑。在此之前，大家只有耐心等待。以下是專訪紀要：


《商業周刊》問（以下簡稱問）：雷曼兄弟營運危機，震撼全球。跟一九七○年代或二○○○年的科技泡沫崩盤相比，這次金融風暴有比較嚴重嗎？


傅沛德答（以下簡稱答）：我想若跟之前的幾次風暴比較，整個過程差不多，可是這次影響程度比較激烈。因為金融業的槓桿操作更高。所以，當風暴發生時，有些金融機構必須被迫出脫手中的一些信貸資產，因此導致整個市場的價格往下掉。


問：聯準會已經將利率降到這麼低，還是沒辦法救這些金融機構嗎？


答：沒錯，現在是低利率的環境，但這是在金融機構開始緊縮放款活動之後才出現的（美國聯準會在去年八月開始降息，但美國次貸問題之前就已爆發）。即使聯準會之後一路降息，但是房貸或企業借貸的利率卻沒有同步跟著降，因為很多金融機構已經沒有足夠的資金再拿出來承做新的放款，市場上可供借貸的資金少了，利率就不容易降。


降息要有效，還須一段時間！現在起一年後，美國通膨會降下來


問：所以聯準會積極降息，並沒辦法有效刺激經濟復甦？


答：這個效果要（等）到金融機構體系發酵，還要一段時間。尤其，很多金融機構在次貸風暴後受傷很深，得先忙著處理自己的損失，很難再有餘力去提供新的貸款。


另外，我要提一下通膨這件事。如果我們看到通膨率很低的話，那代表很久以前，貨幣政策是做對了；同理，如果通膨率升到一個太高的水準，那可能代表很久之前的貨幣政策有點太鬆了。因此，當聯準會藉降息來刺激經濟成長，也必須等（上）滿長一段時間才會產生效用。


問：你覺得聯準會降息的方向是對的嗎？


答：我在聯準會工作這麼多年，我經常提醒我自己，沒有人是個好的預測家，尤其是預測「現在」。因為，通常都要幾個月後，有關「現在」的確實經濟數據才會出爐。所以，要擬定貨幣政策是非常困難的。


問：我們還要等很久才能看到降息出現效果？


答：對，還要等一段時間。我經常觀察客戶，他們總是對聯準會的一舉一動太關注了。這麼說吧，一開始，他們會觀察到底聯準會要採緊縮的貨幣政策（例如升息）或寬鬆的，等聯準會做了決定以後，不管是升息或是降息，大家接著會出現一種反應，「哎呀，聯準會做的事情沒效啦！」再一段時間，市場又會有聲音出來說：「停止停止，你們（指聯準會）做得太過火了。 」（音調拉高）


問：今年市場就有不少聲音認為降息不但沒救經濟，反倒點燃通膨？


答：這就是我剛剛說的，會有時間落差。通膨升太高，可能是因為好幾年前，聯準會的貨幣政策是寬鬆的，至於聯準會現在要採寬鬆的貨幣政策，是因為他們覺得經濟成長真的是慢了。我想，從現在開始的一年後，通膨會降下來，因為現在的經濟狀況真的是弱了。


問：所以，目前這樣的低利率應該會再持續一陣子？


答：我想他們會讓目前的低利率環境持續一陣子，不過我認為，明年聯準會有可能會開始升息。


經濟要復甦，房市必先回穩！從房價、新屋開工、房貸利率觀察


問：全球市場都在等美國經濟情況好轉，你怎麼看美國經濟？


答：我想今年年底前或者到明年頭幾個月，我們可能會看到美國經濟持續走弱，也許經濟成長率或消費支出還可能出現負成長的情況，不過，之後經濟就會慢慢好轉了。不用太悲觀，經濟成長是慢了，可是天不會塌下來的（笑）！


問：什麼樣的訊號出現，可以觀察美國經濟是否開始復甦？


答：美國經濟復甦，必須要整個房市先穩定，有三件事情我們得觀察：第一是房價，第二是新屋開工的情況，第三是房貸市場。必須要整個金融體系恢復穩定，房貸利率調降，房價才有可能止跌回穩。


畢竟，民眾要買房子，得要找得到地方可以貸款；而且，如果房價沒有止跌，大家就會想等更低的價格，便不會出手買房。等到房價回穩，甚至出現上漲的跡象，民眾就會開始先消化成屋，之後才會帶動新屋開工率增加。


問：可是現在很多金融機構的狀況都很差，怎麼會有錢承做新放款呢？


答：所以，我們可能要再等幾個月，等到這些金融機構的情況轉好，而且並不是每家金融機構的財務狀況都很糟，只是其中一些不太好。


問：什麼樣的情況表示房市已經回穩了？


答：我想必須是連續幾個月房價不再繼續下跌，但是，我們要觀察的是，如果只是房價出現止跌，可是房貸利率還是降得不夠低的話，還是不構成讓整個房市回穩的條件，綜合這些因素必須一起觀察。


所以，總結來看，必須要房貸利率下滑、房價止跌、新屋開工率增加，這幾個情況都同時出現的時候，我們才能說房市回穩了。如果只是其中之一的條件出現，不夠的。


問：所以房市才是影響美國經濟這次是否能復甦的最重要因素？


答：應該是說房市回穩對美國經濟復甦很重要，但卻非唯一的影響因素。我們還必須搭配一般民眾的收入、還有信心都恢復了才行，這其中包括就業情況。通常，就業情況要等整個經濟成長復甦一段時間後才會好轉。


美國不轉好，各國都難脫鉤！即使亞洲也無法倚賴中國躲掉衝擊


問：除了美國，歐洲市場現在好像也很慘？


答：我們預估英國經濟成長會繼續走緩，過去幾個月，一些歐洲國家的經濟也不太好。


一年前，有些人想錯了兩件事，其中一件是，有些人認為去年十二月美國經濟成長大幅減緩，是因為八月爆發次貸影響的（編按：去年第四季美國經濟成長率由第三季的四．九％降到○．六％），事實上，金融危機對經濟的衝擊速度並不會這麼快，應該是現在、一年之後，我們才看得到經濟真的是受到影響了。


第二個錯誤是，認為其他國家的經濟發展可以跟美國脫鉤。也就是，以為美國經濟成長變慢，其他國家卻可以不受衝擊。


即使美國在全球經濟發展所占的比重較二十年前低，還是全球最大的經濟體，很自然的，當美國經濟變慢的時候，對其他國家進口就會減少，就會讓其他國家經濟成長力道減弱。


問：所以，要等美國經濟復甦，其他國家才能真正的轉好囉？


答：不同國家受到美國經濟衝擊的程度不同，有些國家承受美國經濟變慢的能力比較強，像中國，但是有些比較小的國家，受到的負面影響就會比較嚴重。


問：很多亞洲國家寄望依賴中國來躲掉美國經濟走疲的衝擊，這樣聽來是不太可能的？


答：嗯……，我不認為目前可以達到這樣（一邊搖頭）。


問：另外，美國經濟這麼弱，美元最近卻走強？


答：導致美元升值的原因很多，不過要記得一件事，那就是沒有人能準確預測匯率的（笑著說）。


全球的經濟成長都變慢了。當經濟情況不好的時候，很多人的錢會選擇轉回他們認為比較安全的地方，所以，之前不少資金往新興市場去，讓新興市場這幾年經濟快速成長，結果引發高通膨。


現在這些資金從這些市場或一些高利率的市場抽離出來，先換回美元，畢竟美元還是全球最主要的貨幣；或是有些投資人把資金抽離，回到自己的國家，像日本投資人，以前非常喜歡把錢放到高利率的國家，現在有些資金就先回家了。所以，在這波美元走強下，我們可以觀察到，日圓也沒有因此走弱（編按：今年八月一日至九月十一日，美元指數漲了九．二％，日圓兌美元的漲幅接近○．八％，兌歐元則升值約一一％）。


所以，之前那些往高利率地方跑的資金，現在慢慢的抽離出來，有的跑回自己原本的國家，或者是他們認為比較安全的地方，例如美國公債。（其他專訪內容詳見十月號《智富月刊》）


【2008-09-22/商業周刊/1087期/P.124 】